2008年11月10日,早,4900米,热乌且乌垭口上与死神的较量。
昨晚一夜未合眼,原来我的高反不是头疼,而是无法入睡。早起,今天的行程是最艰苦的一天,我们要翻越4900米的热乌且乌垭口。
出行前我犯了一个错,我告诉所有的队员今天的垭口高度是4400米,这个错误让我们掉以轻心了,在这个寒冷季节,甚至连雪套都没穿上便匆忙出发了。这个错误的信息让所有的人在后面的行程中感到说不出的痛苦,更让我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如果没有多吉大叔,或许我会永远留在热乌且乌垭口,我感谢多吉大叔,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谢,仿佛是他让我得到了一次重生!
悠悠一早醒来由于高反严重决定下撤,对于队员下撤的决定让我感到很失落,在我心里总是希望这次穿越能再完美一些,无论多艰苦,也要让所有的人一起进山一起出山。为了这一点私心我开始说服悠悠继续坚持不要放弃,过了今天后边的行程就会很轻松,并和向导商量让她今天骑马前进。或许重庆女人骨子里都有一份坚持,悠悠经过大家动员之后决定放弃下撤的打算,和我们一起朝着贡嘎一路前行。这一决定让悠悠在后面的行程中痛苦不已,至今想到她所承受的那些痛苦我都会有一丝愧疚。
寻找今早看上去感觉不错,一路走在前面,星光今天的高反就显得稍微严重一些,一路上说是头疼厉害,吃了几粒红景天,也只能算是心理上的一些安慰罢了。其他队员除了老公和国国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反,可是,凭着心中的那份坚定和执着,我们没有一个人放弃,再痛苦我们也咬着牙在坚持着。
大概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的缘故,一早起来精神就显得有些恍惚,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体力就出现了严重的透支,在4000米以上长时间行走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上热乌且乌的路程经过一小段平地之后就是较陡的上坡,沿着溪流一路向上,没有路,脚下全是乱石堆。太阳虽然晒在身上可我依然觉得寒冷,为了方便徒步,一早出发的时候就脱销了羽绒服,只穿了抓绒衣和冲锋衣裤,一路走来除了头疼最多的感觉就是寒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体力越来越糟糕,不停的喘着大气,那些冰冷的空气让我的嗓子干得发疼。不记得走了多久,周围的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因为没有带雪套,一脚踩下去鞋子里进了不少雪,努力的用冷得发麻的手把雪掏出来,可惜还是融了不少雪水在鞋子里。我用手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在雪地,看着一旁的寻找,于是问道:现在海拔多少,我的头为什么疼得这么厉害呢?寻找看完海拔表之后告诉我现在已是4500的海拔了。我开始怀疑他的海拔表出了问题,我明明记得垭口的最高点只有4400米,可这会儿才一半的路程怎么就4500了呢。寻找也纳闷着,不过国国的海拔表显示和寻找的高度一样,终于明白是我弄错了,问过向导之后才知道今天的海拔高度是4900米。
队员们慢慢的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不过大家都在就坚持着继续行走。我的脚就像灌了铅似的,挪动一步都显得异常费力。为了不掉队,于是跟着阳光的脚步缓缓前行,走完第二个山坡,终于无法继续前进了,头疼的像要爆裂似的,双眼也开始疲惫,睁开眼睛都感觉吃力。赵大叔将悠悠送到垭口下面之后便牵着马过来接应我,看见他们我突然觉得很悲哀,原来我始终无法坚持用双脚完成这次的徒步穿越,我明白,从这一刻开始,当我骑上马背,我的旅程将不在完美!
骑在马背上,赵大叔牵着马向垭口走去,我开始出现更严重的高反,在马背上闭着双眼感觉疲惫不堪,困得半死。我明白我的高反越来越严重了,我深知自己不能睡着,在这样的高度上睡觉等同于自杀。为了让自己清醒点,我开始努力的和赵师傅交谈:“赵师傅,我很困。”“不能睡,赶快把眼睛睁开。”“不行,睁不开”“睁不开也要睁,睡着了会死人的”安静了一小会儿之后我感到大腿一阵疼,睁开眼才发现是赵师傅用手杖再敲我的脚,赵师傅开始教我用手杖敲打自己的双脚,让自己感到一些疼痛,那样就不会睡着了。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没有人影儿了,马匹和向导走惯了这样的高原,速度自然比较快,除了悠悠在前面,其他的队员早已被拉开了距离。
在马背上半睁半闭着双眼,用手杖机械性的敲打着双脚,迷迷糊糊的又走了好一阵,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垭口和正在翻越垭口的马帮,还有被向导搀扶着的悠悠。他们离我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倦意让我再次闭上双眼,双手紧紧的拉着马背上的绳子,尽量不让自己摔下马背。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师傅拍着我的脚示意我下马。
在垭口下面碰上了多吉大叔,他是带另外两个深圳人进山的,赵师傅和多吉将我扶下马之后告诉我已经到了垭口下面,由于垭口太陡,马匹无法驼人上去,剩下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强打起精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垭口,一下子意志全无,垭口的确陡峭,几乎是80度的坡度,马帮已经基本翻过了垭口,隐约看见悠悠坐在垭口顶上。再往身后看,依然一个人也没有。我开始为队员们担心,因为赵师傅说太阳快下山了,在雪地里没有了阳光会非常寒冷。
我趴在雪地上,尽管脸挨着雪,却不觉得冷。多吉让赵师傅赶紧去接后面的队员上来,再不上来太阳都快下山了,后面的对话我没听清楚,因为我的眼睛实在无法再睁开,直到后来多吉将我叫醒我才知道刚才我已经趴在雪地上睡着了,如果不是多吉叫醒我或者这一睡就会是一辈子。多吉告诉我赵大叔去接后面的人了,让我赶紧打起精神翻过垭口,并示意我拉着马尾巴,让马拉着我走,于是我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用双手拉住马尾,可是当马开始前进是我才发现我根本连拉着马尾的力气都没有。马尾从我手中滑出,我也顺势后仰跌在雪地里,下滑了2、3米后停了下来。
多吉跑到我身边,试图拉我站起来,可是我没力气了,他拉了好一会也无法将我拉起来。头疼得厉害,我努力的抬起头,就算带着墨镜强烈的阳光也让我无法完全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看着眼前如此陡峭的垭口,在看看身边唯一的多吉,所有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我决定放弃,放弃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我对着多吉摇了摇手,告诉他我无法再继续,我会在这儿等我老公过来,并示意让他先走。那一刻,我以为多吉会放弃我,因为他不是我的向导,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以为我的生命会到此结束,我以为我会永远留在这个垭口,原来我的生命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我开始呕吐,强烈的反胃,可惜胃里边实在是太空,只吐出来一些苦苦的沾液,吐过之后我开始哭泣,为我脆弱的生命而悲哀,我开始胡斯乱想,想我的保险,想老公,想妈妈,想拉拉,想着想着多吉一下子将我拉了起来,跪在雪地里,多吉告诉我必须起来继续走,其他人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会到这儿,如果以我目前的状态留在这儿就等于自杀。直至今日还记得多吉大叔那句话:只有翻过垭口才能再见到你老公,不要放弃!
就因为多吉大叔这句话,我开始找回那些逐渐离我远去的意志,借着大叔的力量强迫自己站起来。多吉拉着我没走两步我就摔了两跤,这样的状态根本无法正常行走,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似乎达到了极限。最后多吉只好绕到我身后,用双手吃力的推着我前行,一边推一边走一边不断的摔倒,我已经记不清多吉究竟是怎样将我拖出垭口的,我只知道短短几十米的垭口我们走了近半个小时。在多吉大叔的鼓励下终于看见了山那边的景色,终于坐在了垭口顶上,我看见了悠悠,原来悠悠一直在上面看着我,原来悠悠一直离我那么近。
我和悠悠彼此依靠着,我们都累了,我跟悠悠说:我们睡会儿吧,我不行了。悠悠点了点头,我们原本打算就这么睡过去。那一刻,还是多吉,他牵着马走过来叫醒我们,催促我们赶紧下山,不要在垭口停留,因为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在4900的垭口上呆久了高反会更加严重,那样是会死人的。杨晓华和大姐也赶来了,他们拖着我和悠悠一路跑下山,一边跑,一边吐,一边听多吉说着上个月死在垭口的那个男人的故事,就因为他一个人上山,就因为他没有向导,就因为他高反严重,于是他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垭口,他再也无法见到山那边的美景。
一路狂奔之后我们终于下到了山底,多吉和大姐扶着我让我坐在草地上,我不断的继续呕吐,呼吸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困难,不过我明白无论此刻多痛苦,至少我已经活着走出了垭口,我是幸运的,因为在我身边有这些最善良的向导们,是他们让我可以再见到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下午4点,终于看见其他队员们陆续下山,终于,我们全队人安全的翻过了这个垭口,我的紧绷神经终于得到了难得的松弛。
继续骑马到营地,严重的高反让我呼吸越来越困难,悠悠似乎也不行了,阳光拿出几支葡萄糖针剂,让我和悠悠服下,再吃了些药,喝了点粥,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寻找和星光也产生了严重高反,一到营地扎好帐篷就睡了,其他队员状态也都极为不佳。寒冷的半夜,开始发烧,4400的营地让我感到生不如死,吃过退烧药,才迷迷糊糊的勉强睡着了。
热乌且乌垭口,你让我与死神擦肩而过,不过庆幸最后我还能见到黎明的阳光,我想感谢多吉大叔,感谢赵大叔,大姐还有杨晓华,感谢你们这些淳朴而善良的藏民,感谢你们在最危机的关头依然保护着我们脆弱的生命,让我们可以圆满的完成这次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