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六夜——五一“洞主队”伊犁行日记
前言:
2007年的第一个黄金周活动召集,不知是不是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打开“自助活动发布”,发现各种长线活动已经被置顶到翻页。
活动帖子如此之多,仿佛各种船只在等待水手集合完毕扬帆远航。线路不同,各有各的精彩,那么该上哪条船呢?还有,哪位船长肯痛快收留人做水手呢?五一节前,这都是令人踌躇的难题。
对于我来说,黄金周=自由周。意味着两点一线枯燥生活的假释,意味着水泥空间闭塞禁锢的逃离,意味着可以卸下面具做一只四蹄飞扬的小毛驴。习惯凭感觉做事的我,第一次觉得“选择”二字格外有分量。
既然不能如孙悟空72变,变成若干真身一一参加,那么,索性放下顾虑,凭感觉跳上洞主的船去。幸好,洞主船长爽快接受了我这个一口东北腔的水手。伊犁塔里木森林-恰西-库尔德宁航线一路下来,此行给我的感觉:自在,快乐,省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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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晚
下班时,天色还亮着。直接从单位背包出门,一路朝集合地走过去,手里拎着没来得及吃的晚饭——两个中式汉堡。
大街上车水马龙,回家的人们簇拥在公交车站,公园门口有人卖气球,空气中因此弥漫着一股节日的气息。漫长的7天大假,说来就来了。穿行于人群中,心里在想:“那些回家的人准备怎么过节呢?”邀友小酌,还是打打牌?逛街购物,还是唱歌跳舞?或者干脆天天睡到自然醒?晃晃沉甸甸的包,眨眨睡眠不足的眼睛,我开始羡慕在家过节的人了。人是不是都这样呢,这山望着那山高,总是觉得别人活得比自己幸福美满,于是回头时不时地“夸”自己一下:勺子。
有漂亮MM特意来给队伍送行,其中一位是水晶MM。因为没有熟悉的伙伴,热心肠的水晶MM引荐我给一位叫“飘雪”的姐姐,让她一路照顾一下。我笑着看了看飘雪姐姐保养得极其细腻圆润的脸庞,暗想:“让一只绵羊照顾一只黑皮毛驴,水晶MM你啥眼光啊?”后来发现,是我理解错误。照顾人吃喝拉撒是初级阶段,飘雪姐姐已经拔高到精神层面 此行若不是飘雪姐姐一路站在船头戴着MP3高唱革命歌曲,撒下一串串激励人心的爽朗笑声,也许,金牌收尾的称号就是我的了。
车上有一猛男在卖力堆砌众人小山一样的背包,后来得知该猛男名叫“江豆”,虽然块头大,但是刀子嘴豆腐心,犹喜引吭高歌,看家歌曲是“十八不该”,当之无愧为大家的开心果。落座不久,一清秀中带着豪放,豪放中带着严厉的美女彬彬有礼地问道:“你旁边有人吗?”听说没有,该美女痛快地坐在我身边,像是挺高兴。原来,该女子——颢子,早在准备会上就瞄上了我,说是仰慕我当时叼根烟一言不发的深沉而来。不幸的是,深沉的表象之下,往往是空壳。领导千军万马的颢子竟然看走了眼,显然这对她打击很大。为此,在这里特别对颢子说一声:对不起,本来想提拔我做你的秘书,结果让您老失望了。
短短的装包时间,周围几个人的轮廓已经在我心中渐渐清晰起来。从准备会到活动结束,洞主一直走的是激情派领队路线,他的果断和真诚,一直感染着全队人,感染到最后,连大家的脚肿了,也觉得不是走得,而是感染得,而且感染得兴高采烈,淋漓痛快。
待来自库尔勒(吐鲁番?没记清楚)的两个小伙子赶到,傍晚21点,洞主大手一挥:“出发!”伴着汽车启动时的马达轰鸣,伴着众人轻松欢快的笑语,我嘴里填满了中式汉堡,一头扎进未知的夜色中。
周杰伦唱道: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从乌鲁木齐到伊宁600多公里的夜路,坐在半斜的座椅上时间久了,夜没凝成霜,腰倒是快凝固成了霜。于是,在金牌财务“水水”黄莺一般“师傅你辛苦了,给你吃块巧克力”的作用下,开车师傅逢叫必停,众人下车唱歌的,吸烟的,看星星月亮的,一路在黑暗中走走停停,睡睡醒醒,上窜下跳,折腾得不亦乐乎。
令人难忘的是,车子停在某个高速休息处,远处露天餐厅灯火通明,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令正在水龙头下冲脚丫的我顿时定格。此刻,天色黑得不知在火星还是地球,空气清冷令人半梦半醒,断断续续的行进让人不知身在太空何处。从灯火通明的那个人间就餐之地,一曲悠扬的歌声传来,猛然触动人某根麻痹了的神经,我立刻有种冲动:穿着拖鞋狂奔1000米,到那家餐厅找出歌曲名字。队伍已经准备上车出发,我竖着耳朵边走边努力听歌词,一个女声在唱着“一个人的夜晚。。。”,之后的词被风刮走,歌声再起一段时竟然变成了民族语言。似乎是维语。
对这个无关风景的时刻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如此浅薄。以为民族歌曲从来都是过节或者站在山头上放声狂喊的调调,粗放而缺乏细腻的招村姑喜欢,简单而缺乏重金属的招老人喜欢,总之没有什么民族歌曲能打动我这种“深沉”之人。在海南被称做外来妹,不喜欢。来新疆被称做口里人,也觉得别扭。在那个夜晚,在音乐传来的那个时刻,觉得自己确实是常年呆在一口井里的人,简称口里人。竟然以为一井之外,再没有直指人心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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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
今天的计划中,应该有半天时间停航在赛里木湖边,看日出,吃烧烤。只是,凌晨赶到赛里木湖时,天在下雨。
坐在司机后面的色情仙人球(昵称“球球”)号称“老伊犁”,一边指引司机在漆黑夜色中围着湖行进,一边介绍当地的风情。有球球在,进入伊犁地区,感觉似乎进了自家的后花园,虽然我没有来过,不熟悉这里,但是透着到家的亲切。
车停湖边,天还没有大亮。跟着前面的人跳下车,寒风夹带着冰冷的雨扑面而来,单薄的衣裤立刻变成渔网装,好一个透心凉。想起年少时在露天泳池苦学游泳,碰巧抠门的公园换了一池刚抽上来的地下水,一片晶莹剔透,开心地跳进去,又“哇呀”一声蹦回岸上。才赶了几百公里的路,赛里木湖边就换了如此温度。火速冲回去把冲锋衣裤套上,领队们已经商议决定:鉴于天气原因,不在此逗留。
没来新疆的时候,早已耳闻赛里木湖的大名。这次选择参加洞主的路线,“在赛里木湖停留半天”的计划也是吸引人的重要因素。一些光临过的同伴才在车上给我灌输了一番“赛里木湖浩瀚如大海,赛里木湖白云朵朵飘”,高涨的情绪即刻被这场雨水无情地浇灭,只落得遥望一眼薄雾弥漫的湖面,回身上车。
谁说:上帝给你关上了门,一定会再给你打开一扇窗。大家坐得整整齐齐等待离开,司机上来说了句:“有个车胎漏气,大家最好都下车,我去找地方补。”oh~yeah~~上帝派司机来开窗啦!到嘴的鸭子能飞走,相信还是能飞回来滴雨打在脸上,被一颗热腾腾的小心心瞬间蒸发掉。
走到湖边,才发现远望一片灰蒙蒙的湖水,竟是如此纯净。站在一小片碎石沙滩上,风吹动湖水,在岸边形成微波起伏的潮汐。透明的湖水忽明忽暗涌过沙滩,仿佛不是水,而是风轻轻掠过。放眼望去,多么浩瀚的一湖矿泉水啊,应该喝一口尝尝。嗯,味道不错。同伴们听说我喝了一口湖水,笑个不停。要是徒步第三天扎营牛圈(水水语录)与牛同饮时再告诉他们,估计该换成羡慕了。
被藏在阴云后面的太阳似乎在拼命撕扯着棉被一般厚重的云雾。终于,一束光线从扯破的云层缝隙中照射下来,一个不规则的明亮舞台突兀地出现在灰蒙蒙的对岸。几座金光闪闪的雪峰矗立其间,圣洁澄明,恍若遥不可及的天堂一角。可怜的傻瓜相机里,舞台变成了一块不规则的白雾,像是谁在灰墙上随意抹了一刷子白涂料。至于天堂一角,则变成了想象。
虽然没有看到赛里木湖最美的蓝天白云景色,但不再带着遗憾离开。至少,那一口湖水没让人拉肚子。
到了清水河镇,天气转为阳光灿烂。“球球”的亲友已帮忙预定了早餐,热热的奶茶,甘甜的格瓦斯。当徒步山中就着开水啃馕,啃到索然无味的时候,想起清水镇的早餐,伊宁市的拌面和百年历史的冰激凌,我深深体会到,美味是旅途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出清水河镇不远,便看见据说75团种植的熏衣草田地。还没到花开时节,从敞开的车窗飘进一股莫名的味道,似香非香,似药非药。为了这,在随后停车的惠远鼓楼,我买了一个熏衣草制品——鞋垫。一直揣在冲锋衣里,随后几天大汗淋漓的徒步,这个熏衣草制品成为数天不洗澡仍能让人睡得香甜的宝贝。闻一只没用过的熏衣草鞋垫,似乎看着有点变态。其实想想,后来在新鲜的牛粪上露营酣睡,也够变态的
从清水河镇前往伊宁市的途中,“球球”指引着顺路瞻仰了一座古建筑——惠远鼓楼。
为了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没买票穿楼而过,而是每个人发了一个黄澄澄的冰激凌,站在鼓楼外面边消暑边欣赏。喜好人物拍摄的“风中的砂砾”,镜头一转,直接对准了站立街头的民族姑娘,其敬业精神被大家好顿“夸奖”。
赶到伊宁市,与伊犁徒步领队——野驴汇合之后,众驴离开汽车的长时间拥抱,纷纷甩开蹄子遛起街来。当地有条著名的“汉人街”,实则为民族人经商一条街。各种民族特色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
意外碰到一辆小轿车当街起火,眼见一位略胖的交通民警手持灭火器对着汽车狂喷,随后从烟雾迷朦中走出来。啊,好一个硝烟中走出来的英雄形象。不光我看呆了,“汉人街”里众多的民族人也看呆了。
夜晚露营伊犁河新桥,觉得透过镜头看伊犁河新桥的落日风光,比直接用眼睛观赏好看。
第一天露营,没被蚊子咬,没有苍蝇叫,芳草萋萋,小鸟咿咿,酣然入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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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日
早上没有机会睡到自然醒。
狠心的洞主规定8点背包出发。天还没亮,众人就起床忙碌起火做早餐,整理装备。包车接上我们,接上野驴,队伍一下子变成三辆车。另外两辆同我们一起去恰西,不过,他们走直线,我们走迂回路线。
有句俗话:猫走不走直线,取决于耗子。在户外,队伍走不走直线,取决于领队。今天开始进山徒步,领队是野驴。据悉,野驴为我们这支“洞主队”精心设计了一条不寻常的路,既拉体力,又多看风景。
车向山中行进,野驴开始给大家打预防针:“今天走的路不长,先热热身;明天比较困难,需要不停地上坡下坡;后天虽然路线长,但是坡度缓;大后天,就直接走到库尔德宁了。”大家“哦”了一声,估计心里都在想,起码今天可以把心放肚子里。
进山的路是一条依山势修建的土路,路旁便是忽而高起忽而低垂的峡谷,峡谷收纳了一条奔腾不息、比河窄比溪宽的急流。不知谁租的这辆车,减震值得夸一夸。高低不平的土路把车颠得蹦蹦跳跳,一车人和包仿佛坐着激流勇进,一悠一悠地前行,大家的表情倒是很惬意。
临近中午,终于悠到了大车不能通行的地方。背上包,挥手告别司机和航空座椅,此后四天的路,将不得不腿着走。4天的口粮,流动房屋,三铺三盖,油盐酱醋等等日杂用品,一股脑塞在包里,一提气搂上肩头,感觉一个字:沉。
拎上拐杖,开走。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高高的山上蓝天白云风光真正好~~歌声还没哼完,“唰”,一道汗水流进嘴里。阳光很好,一天时间就把随队著名摄影家“雪原”晒成了包公。个别女驴可能家里开着家化工厂,以刮大白的形式给脸和裸露的皮肤涂满防晒油。大家相互传达:记得晚上用洗脸水煮奶茶,省了加盐。
走出峡谷,眼前豁然开朗。远景是雪山、蓝天、白云,近景是溪流、黄花、青草坡。碎石土路在远处的高坡消失,似乎路的尽头直直通向雪山。
在酷热中行走,正前方的雪山在我眼中化做一座座雪糕山,颇有望梅止渴的功效。几头牛在路边悠闲的吃草,20多个人携20多个大包轰隆隆走过去,牛们似乎看出若干人等衣服包裹之下有一颗驴子的心,眼皮都不挟一下我们。
走到饿了,领队野驴在前面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用水汪汪的眼睛(汗水滴在眼睫毛上的效果)看着野驴,野驴说:“坚持一会儿,再走500米就是露营地。”走了几天后才知道,这是户外领队惯用的伎俩。可恨的是,若是相信领队的话,就要走若干个500米,如果不相信,倒真的只有500米。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没了。坦荡荡的土路延伸出几百米,了无人踪。才相差几十米的坡,莫非前面的人都走出翅膀顺坡飞走了?急得人“嗷”一嗓子,树荫遮挡的草坡下有人喊:“这里,到露营地啦!”插播一个广告:每当我走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的时候,就想起——“到露营地啦!”
露营地,绿荫华盖,草甸平整,溪流潺潺,风儿习习。手忙脚乱扎起帐篷,接下来不知干什么好。时间是下午17点,吃午饭不对,吃晚饭也不对。望着身边的溪水,看看四周忙碌的人群,我悄悄拿起洗漱包,顺流而下,走到没人的地方,脱掉人类的衣服,一脚踏进溪流,回归驴子的本性——驴打滚:在水里打个滚。喔~啊~真凉爽啊~~
回到露营地,发现附近多了一家邻居。一户哈萨克牧民正在往这里搬家,这里是他们的地界,我们似乎喧宾夺了主。但主人没说什么,任凭我们敲锣打鼓笑语喧天,他们只默默地收拾着家。神通广大的“颢子”从对面度假村搞来些啤酒,请哈萨克家庭的家长一同畅饮。家长推辞不过,笑着接过啤酒,笑着答应了我们得寸进尺的请求:“看你们家有冬不拉,给我们表演一个吧。”
大家掌声请出一位年轻的哈萨克小伙子,面带羞涩,拎把椅子坐到我们的露天筵席旁。当当当当,演出开始。一把两根弦的琴,抱在哈萨克小伙子怀里,手指落下,一段急促的前奏响彻林间。小伙子开口一唱,我就勺掉了。什么叫原生态,什么叫自然美,什么叫风含情水含笑,歌声里表达得真真切切。小伙子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地上仰头倾听,呈一副崇拜状。
原来,这哈萨克一家都是能歌善舞之人。小伙子被大家掌声、喝彩声所激励,曲曲勺人(动人已经不足以表达)。接着家长唱了,家长夫人唱了,家长的小女儿唱罢翩翩起舞,甜美的笑容如同清澈的溪水,活泼而纯净。老伊犁“球球”感慨着:“今天真是运气好啊,竟然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演出。”我想洞主心里更会感慨运气超级好,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众驴为此给他“嗨呸birthday”了满脸口水。
来而不往非礼也。因为啤酒引发了精彩演出,颢子无以回报度假村的盛情,决定携“可儿”一同到度假村坐台。度假村领导虽然是位女士,估计也是豪爽之辈,不然,颢子不会半夜里酒气熏天返回露营地,大声宣布:“明天早上8点,大家一起去度假村吃早餐,度假村请客。”
第一天徒步,竟然遭遇这么多好事。躺在帐篷里,掉进梦乡之前,我臆想着:“明天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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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日
今天依然没能睡到自然醒,规定9点准时出发。
摊上洞主这样敬业的总领队,实现睡到被太阳赶出帐篷的梦想变得遥遥无期。或许更应该怪野驴领队,不理解我等乃恋家恋床之辈,设计的路线从早走到黑,比上班时间还长,还要劳累。唯一可以告慰的是,身体越累,心却愈加无忧无虑;走得越远,风景愈加秀色可餐。
度假村提供的早点颇为丰盛:奶茶,大盘鸡,大盘牛肉,等等。听说之后,我有点后悔。
99%的驴子都应颢子的邀请欣然前往,唯独我没有去。理由一,颢子没提前说是豪华早餐。理由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用尖端的度量衡精心划分出四天的口粮,打算科学地吃到最后,只剩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应急。若去吃了早餐,那昨天费劲走路背来的粮食岂不是多出一顿?要么扔掉,要么一直背到终点。两者任选其一,列宁同志都不会答应的!我决心贯彻执行初衷,态度如同那个“还以为抢鸡蛋”笑话里的村姑。为此,也让颢子十分不解,彻底失去了打算培养我做坐台接班人的决心。
野驴领着饱餐一顿的驴子从度假村桥头走出来,一个饱嗝还没打完,比油一下径直切上一个高坡,不给一点缓冲。吃不住劲的驴子纷纷闪在道路一旁,回身以居高临下、远眺大好河山的姿态,手拄拐杖,调整心跳。待回过头来看前面的队伍,姜育恒的歌霎时响起:“再回首,野驴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今天不想再走只想喝酒,喝到天昏地暗时候,喝到五一过后。。。”
好在,颓废思想只在脑海中闪了一下下。这支由20几岁到50几岁构成的队伍都不是吃素长大的,说走咱就走,一鼓作气到山头。老天厚爱,让太阳公公今天躺在席梦思云床上休息,山顶上清风拂面,没有热烈阳光照耀的小树林和青草坡,纷纷修炼内功,将绿色逼出体外,视野中满是娇嫩浓郁的绿。众驴紧接着比油下到谷底,开始在山的密集波浪中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娇艳鲜黄的蒲公英花散落在马道周围,一路伴随着我们走到恰西草场。在平坦开阔的恰西草原上,各路蒲公英花如同百川入海,聚集成凡高笔下无人模仿的大片艳黄。9只女驴纷纷累得摊在草地上,无暇顾及与花合影。有男驴蹲坐花丛请人拍照,一片娇艳的黄花映衬着半截粗壮的身躯和一张满脸胡子茬的笑脸,咋看咋觉着——别扭。
哦,忘了提起,一路相随的还有若干群高大苗条的美女——云岭雪松。同行一位驴友告诉我,这里的云岭雪松被评为“世界第一树”,因其高大笔直,枝叶婀娜如少女。远望之时,云岭雪松果真如一位身穿布拉吉的少女,裙脚几乎落地,只露出细细的一截脚踝(树干)。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美女巨高大,布拉吉裙子从头盖到脚要几十米长,美女的脚踝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住。
走过漫长的恰西草场,下了一道漫长的山坡,天色渐暗,野驴说了句:“前面的恰西大桥就是露营地。”犹如扎了一针强心剂,众驴一扫全天奔波的疲惫,你追我赶朝着扎驴棚的河边大步流星,仿佛谁先赶到河边,恰西河从此便改名为某驴河。
恰西河虽然不宽,却水流湍急,气势浩荡。我独爱听流水的声音,一个健步抢占了离河水咫尺之遥的地盘。其实,河边草地广阔,没人跟我抢。为了防止潮气,人们大多把帐篷扎在离河水远些的地方。我这边正暗自窃喜没费吹灰之力独得听涛佳地,颢子跑过来说:“我不明白你干吗要把帐篷扎在这个地方,涨水把你冲走了怎么办?再说,一个人离队伍那么远,怎么看着都可怜兮兮的。”我晕~~
因为颢子的话,顾不上埋锅造饭,拖动疲惫的脚顺着附近河水上游和下游转了一圈,再问问野驴今夜雨会不会来。在弄清楚一切没问题后,躺在帐篷里,听着哗哗的水声,我美滋滋地睡去。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醒了,夜深人静的河水轰隆隆巨响在耳边,不是发大水胜似发大水。人困马乏的我似乎用白天没学会的西北口音咕哝了一句:“发大水就发大水,直接冲回乌鲁木齐算球。”随后“咚”一声,又掉进美妙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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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4日 晴转阴雨
今天是个难忘的日子。下雨,牛粪,药酒,深刻的记忆点就剩这三个。
之前,野驴说如果天好就穿过雪松树林,途经小莫河林站,到大莫河附近露营(路线记忆可能有偏差)。
中午之前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天空有大片薄薄的云层,阳光如同安了25瓦灯泡的台灯,不刺眼不昏暗,正好。仅仅过了两天,已经很适应大包压迫下的行走,倘若这时突然有人抢走了包,可能会感觉生命中有不能承受之轻。
走过巨木参天的雪松树林,老伊犁“球球”和一些老驴充当一回“采蘑菇的小姑娘”,采了很多新鲜的蘑菇,沉甸甸拎在手上,留着晚上熬汤。走过一片长得皮开肉绽的白桦林,我用糖果跟邻近村庄的住户换了一碗香甜的奶茶。正陶醉于贼不走空之时,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雨。
雨堪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我觉得这要怪一个人——“大路”。从开准备会到车上领队发言,“大路”仿佛是某品牌雨披的代言人,反复强调那种驼峰似的雨披的重要性。老天似乎为了配合他的良苦用心,不得不赶在今天下场雨。不然,过了今天,明日众驴就打道回府,坐在航空座椅的太空车上,下刀子也不怕。
雨披披在身上,俨然一流动桑拿房,蒸汽自产自享。热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如果连日奔波尚未达到减肥的目标,今天算是在桑拿房走跑步机,双管齐下,想不瘦都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就当今天是周四,明天就是快乐的周末了,胜利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头。”雨时停时下,时大时小,折磨着人脱脱穿穿。骆驼或者驴子,角色不停变换。
路很长,风景一如既往。满目的绿被雨水浸润得像是要冒出油来。遍地的牛粪本来大多干燥无味,被雨水一浸泡,像泡了水的方便面,香飘万里。自我解嘲道:“每当经过一摊味道浓重的牛粪,仿佛吸了鸦片,精神为之一振。”“水水”闻听此言,精灵古怪的大眼睛咕噜了好一会儿,稍顷,一个喜闻牛粪的鸭蛋成为队伍中的千古传唱。所谓“窦娥冤”,就是这么来的。更有甚者,老伊犁“球球”第二天沾沾自喜地说:“昨晚我把帐篷铺在一大坨牛粪上,睡觉时正好咯腰上,那个舒服啊。”
斜风细雨的黄昏,众驴把营地扎在了牛圈上(摘自《水水语录》)。依照领队野驴的意思,翻过一个坡再扎营是B方案。众驴于昏暗潮湿中匆忙选择了A方案——就近扎营。细看这这营地,黄金(牛羊粪)遍地,所有就寝此地的驴子们未来不发财简直不合天理。尤其是老伊犁“球球”,整夜被牛粪垫腰,极具潜力如阿拉伯富翁一般,首先拥有黄金马桶。
当我扎好帐篷,又渴又累,眼前晃动着啤酒瓶那美妙身姿的时候,颢子招呼我:“鸭蛋,来喝啤酒。”扭捏着走过去,见一路话很少的“扬子”在闷头炒蘑菇,著名摄影家“雪原”扬着包公脸,笑呵呵露出一口白牙:“鸭蛋,来,给你留了一瓶啤酒。”二话没说,我“咚咚咚”灌下这雪中送炭,脸开始热,脑袋开始迷糊。哥几个尖椒炒肉,清炒蘑菇,萝卜蘸酱等等美味佳肴已经备齐,开始一个碗倒上白酒,见者有份,大家轮流喝。我喃喃唠叨着脚打泡了,脚走疼了,“雪原”诡异地拿出一饮料瓶装的药酒,说:“来,喝一点我这密制药酒,保管大家腰不酸,脚不疼。”不能承受白酒之烈的我稍喝了那么一点,过了一会,真实感觉到脚不再那么另类。
席间,我纳闷地问大厨“扬子”:“你们背着这么沉重的美味佳肴一路走过来,那是什么精神?”“扬子”平静地回答:“那是享乐主义精神。人生苦短,过一天就不能马虎一天。”回想自己精心准备的口粮,除了馕就是包装食品。以为自己已经极尽奢侈,与“扬子”等人相比,原来是清教徒。同样是驴子,认识咋就差别那么大呢?
啤酒+白酒+药酒,造就出一个辉煌的大合唱队伍。 “洞主”男中音来了,“豇豆”男高音来了,“颢子”女中音一直在场,,“小油菜”和加一也亮开嗓子,来自广西的“破楼”唱得嘴咧到后脑勺,“野驴”也放开嘹亮的嗓子。霎那间,天地沉默,牛羊噤声,一阵阵比驴更驴的歌声响彻云霄。
半夜里,雨开始不停滴嗒。也许是药酒的作用,我在羽绒睡袋里辗转反侧,死活就是睡不着。可是,明天还要应狠心领队——“洞主”的命令,一大早就起来,腿着去库尔德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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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5日 阴雨转晴
计划中徒步的最后一天,终点是库尔德宁风景区大门(简称“库门”)。
心情如同喜儿将要走出山洞扑向大春的怀抱,西西弗斯将要结束每天推石头到山顶的艰苦生涯,准备背着潮湿的装备脚下舞东风,一路飞奔到“库门”。可惜,好事多磨。
早上起个大早,却赶个晚集。问题出在马身上。“野驴”和“破楼”辛苦找来一匹马,打算让拐了脚的驴友单独骑马前往。没想到马死活不让这“驴子”骑。从8点多背上包到10点,走在前面等待的众人不知详情,停在一个山包上迎风淋雨,苦苦等候了1个多小时(队伍没拿对讲机,通讯靠吼)
“球球”和“沙粒”拿出了领队的魄力,在“雪原”确认道路无碍的情况下,带领大家顺坡而下,朝着库尔德宁方向溜达着前往。连续两天的阴雨令山坡上的马道变成了烂泥路,原本底子不薄的登山鞋摇身一变,变成松糕鞋,令一米八的人长成一米八五,我等迷你身材之辈也因为烂泥的衬托,略略感到“高处不胜寒”。
果然如“野驴”所说,越到后面,风景越好看。冷峻的雪山,深沉的松岭,一碧而下的青草坡,洁白的野丁香花一簇簇点缀其中。随着脚步的迈动,风景在视线中定格为一幅幅百看不厌的长轴画卷。凝固的画面上流动着一群群俊逸的马儿、憨憨的牛儿和活泼的羊儿。著名摄影家“雪原”叹息了一声:“光线实在不好,否则能拍出多少张卖高价的照片啊。”
朝着“库门”的方向一路下坡,马道上的烂泥粘稠滑腻,让人胆战心惊。湿身于清澈的溪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湿身于烂泥之中,透着浑浊肮脏的不爽。跌跌撞撞来到平地,被告知:“顺着碎石路走,就可以走到景区大门。”心一放下,立刻觉得脚底板的异样:平日按大小顺序乖乖排列的脚趾头不见了。
其实,脚趾头还长在脚上,不过却是麻木了。仿佛整个脚变成一块木头,走在平地上,没有脚跟着地、脚弓缓冲、脚趾加力的起伏过程,整个一日本木屐状,生硬地前行。“洞主”问大家走够了没有,我回答“没有”,并且满怀希望地臆想着:“如果继续走下去,脚丫真地板结了,变成一双反祖的蹄子,多好。钉两只铁掌应该比买双割耳太死的登山鞋省钱吧。”
意外发现另一群在景区安营扎寨的驴子,不知是从哪里来。拖着日本木屐,实在没有勇气挪过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只好隔着树林大声呼喊:“天王盖地虎。”那群驴子立刻回答:“宝塔镇河妖。”KAO,都这么有文化,估计是从大城市——乌鲁木齐来得。
原定14点于景区门口与包车汇合,在“洞主”伟大英明的带领下,收尾队员到达的时间是13点50分。大家换衣服换袜子,到河边洗鞋子,唱歌的聊天的,纷纷收拾残局。未顷,一群从山中走出的逃兵个个焕然一新,即使路上再遭遇一次婚礼也不惧再抛头露面一回。
重新坐上航空座椅,似乎比来时舒服百倍。夜色中,车行进在返城路上。身旁的“烈艳”叙述着哪家慢摇吧音乐不错,哪家慢摇吧气氛好。我立刻对慢摇吧充满了向往。啊,纸醉金迷的城市生活,你是啥样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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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 晴
早上9点,包车开回出发地。
站在城市的方砖路上,身边立着相伴一路的大包。周围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夜之间,从眷恋的山野回到水泥丛林,时空转换得太快,脑袋有点发晕。
走到之前等车出发时坐过的花坛边,点一根烟,脑海里飞速闪过“拎着中式汉堡走过热闹的街头”、“寒冷的赛里木湖”、“伊宁的冰激凌”、“哈萨克家庭演出”、“青青的草地浓浓的牛粪”、“冷冷的雨中挥汗爬坡”,还有“雪原”讲的那个奔放的笑话:“哎,老头子放羊去了,娃娃上学去了,棚子里头奶茶热着呢,来撒来撒~”
六天六夜,一年两次的黄金周之一,梦一般消失。醒过来时,我仍坐在城市这条街的花坛边,抽着燃了半截的中南海。似乎,我哪也没去。城市依旧,人依旧。如果有人较真,拿鞋帮和裤脚上的点点泥痕去做DNA,那么,伊犁之行一定是梦游所为。那么,在库尔德宁,有两棵相爱的野丁香树生长在旷野中,也一定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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