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背包远行,要去未知带有不确定危险的地方,问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来源:每日人物
原标题:绝命穿越
鳌太路线自2002年发布以来,迅速成为众多驴友心中的神往之地。“绝大部分行走在无人区”、“一日四季”、“路况复杂”等危险因素非但没有削减户外爱好者们的热情,某种程度上更催生了每年数以百计的驴友走上这条“中华龙脊”。
但与此同时,这条路线上的遇难事故也屡见不鲜。2017年5月,3名驴友在此遇难。媒体对山难事故的报道大多模糊,遇难者永远沉默,躲过死神的幸存者则通常闭口不谈。在一个又一个的死亡数字背后,没有人知道危险究竟如何发生。
《每日人物》试图讲述这个故事,它关乎生命、追求、人性,和一些人们需要知道的、让人追悔莫及的东西。
5月6日下午,
位于陕西省宝鸡市眉县的太白山景区门口人头攒动。除了进出景区的游客,这里多了几架摄像设备,和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众人身后,是秦岭山脉的最高峰太白山。眼前的山脚碧绿葱翠,此后延绵的山脉直耸入云,直达海拔3767米的最高处。
两天前,新闻爆出“40余名驴友穿越鳌太线失联”,当地消防部门和多个民间组织派出支援力量上山救援。截止6日下午,已有多支驴友队伍在救援队的护送下安全下山。
此刻,媒体们正等待着一支关键队伍——它是目前已发现遗体的两名男性登山者的归属队伍。出发时5男3女,均来自云南,其中一名女性此时仍处失联状态。这支队伍也在事后被证实为:今年五一期间被困秦岭的登山团队中,唯一一支有人员死亡的队伍。
人群中一片骚动。不远处从山上走来4个身着登山服的男女,他们表情严肃、神态疲惫,每个人都面色发青,挂着一张带有不同程度冻伤的脸颊,嘴唇干裂——在经历被困近60个小时后,这支折损3名同伴的队伍终于安全下山,另一名同伴因严重冻伤,已于前一天下午先行下山转医。
和学英走在最前面,她身高一米五三,是云南团队中最娇小的,也是这支队伍中唯一一个健康走下山的女性。这个44岁的纳西族女人有一头灰绿色长发,两侧马尾辫直达腰际。她的丈夫在此次登山时遇难。
一众问询者将和学英围住。她一直克制着情绪,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众人的问题。很快,她钻进亲戚租来的车里,绝尘而去。儿子在车上依偎着她,一路无语。
踏进酒店房间的那一刹,和学英扑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一切始于一场计划了长达半年的远行。
4月28日下午,从昆明出发的和学英与丈夫木文胜抵达位于陕西太白山北坡,海拔1640米的塘口村农家。在这里等待与他们汇合的,还有同样来自云南的6名户外爱好者。他们通过网络相约在此,计划从这里出发,开始为期6天的“鳌太穿越”——所谓鳌太,指的是秦岭山脉中次高与最高的山峰:鳌山与太白山。
被视作“户外十大终极线路”之一的“鳌太穿越”以其艰险闻名:穿越者需在海拔3400米以上的秦岭主峰上连续翻越17座山峰,穿越全程达150公里以上,外加气候多变、长时间涉足无人区无法得到供给等因素,被驴友誉为“死亡线路”。
拥有15年户外经验的和学英夫妇曾一度被视为这支队伍的信心与保障:2012年,和学英与丈夫木文胜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曾攀登珠峰(未登顶)。2015年,夫妇二人再次远赴“高山之国”尼泊尔攀登当地多座著名山峰。此外,和学英与丈夫为“鳌太之行”做了半年的功课:他们上网搜索各种攻略,并仔细研究了秦岭地势。出发前,夫妇二人准备了加起来超过100斤重的装备,且都是购于专业渠道。
“团队里有攀过珠峰的人带队,大家都是很放心的。”俞宁(化名)在接受采访时这样回忆,他是云南队的一份子,曾是一名媒体工作者,有8年户外经验。
但包括和学英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都忽视了一点——相比商业化已经相当成熟的珠峰,鳌太路线尚未经商业开发,多处无人区不仅无法得到供给,甚至没有安全标识,完全是一条“野路子”。“鳌太路线最大的风险在于气候,每年4月至5月,9月至10月,西太白山气流极不稳定。一旦遇到雨雪天气,错误的攀登方式可能会带来致命风险。”曾参与鳌太路线制定的中国登山协会陕西省分会秘书长陈铮,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表示。
2002年,陈铮带领一支50人的专业科考队伍行走太白山进行调研。那一次,他与同伴遭遇了10年以来最大的7级风速。惊惶间,队员们迅速掏出绳索两两绑住,最终,团队悉数安全下山。同年10月,陕西登顶珠峰第一人侯生福在陈铮的带领下,完成了鳌太穿越。陈铮至今记得侯生福当时的感叹:“比登珠峰还难。”
当年岁末,国内第一本户外杂志《户外探险》经陈铮授权,公布了“鳌太穿越”的路线,自此,络绎不绝的驴友向着传说中的“死亡路线”进发,连年不断地产生“鳌太穿越者遇难”的新闻。
47岁的昆明户外发烧友杨利萍是此次云南队伍中资历最浅的一位,她拥有3年的户外行走经验,并无雪地穿越经验。出发前,她并未向家人过多地介绍此行的路线与凶险。她甚至没有准备足够专业的装备——她的绝大多数装备来自网购,所用的睡袋花900元买来,随身携带的补给仅为6个苹果、饼干、泡面及一些小零食。这意味着,一旦遇到突发情况,杨立平储备的补给并不足以支撑全程。
“再多我背不动。”临出发时,杨利平对丈夫李燕昆说。
在塘口村享用完一顿丰盛的农家宴后,杨利平在晚10:35分给丈夫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我已住在山脚下了,准备睡觉,明天上山。”
“直到出事前,大家心情都很好。”俞宁下山后回忆。
4月29日一早,队伍自塘口出发。一路天气晴好,自然景观丰富。在上至3000米海拔前,沿路遍是及膝的灌木丛与参天的雪松。景色并未到最美的时节,再有一个月,嫣红的高山杜鹃就会盛开。
途中,云南队偶遇了一名来自上海的张姓男子,和3名来自山西的驴友。由于方向一致,他们便与云南队一路同行。
行程到第3天时,一行人已经攀至太白山主梁。过了地标荞麦梁,开始进入无人区,这也是鳌太路线的攻坚阶段。这里是秦岭的“脊骨”,天气晴好时,群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呈泼墨的层次感。大家一路谈笑风生,有时还唱起歌谣,每到一处稍显特别的景致,就要驻足合影留念。
但很快,秦岭的最高山脉露出了凶险的另一面。
5月2日清晨,天色阴沉,不久后开始降雨,没有人提议停下来整顿。“当时雨并不大,我们认为这样的天气是常见的,不妨碍行走。”俞宁回忆。路途中,偶有冰雹,山上风速渐大,雨水在风力的裹挟下,从各个角度劈头盖脸地砸来,所有人的冲锋衣全部湿透。路途中,众人经过“飞机梁”,顶处有一座刻有“鳌山太白遇难山友纪念”字样的石头坟墓。那是2013年一男一女两名在此失温死去的驴友的衣冠坟。没有人为此停留。
午后起了大雾,只一分多钟的时间,能见度下降到不足百米。只行走了半天,大家一致同意,尽早扎营休整,次日清晨再继续赶路。
这一夜,和学英与丈夫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他们的登山靴内灌满了水,装备悉数湿透,致使没有完全干燥的衣物替换。“连防水层内也湿透了”——这句话在采访时曾在多名驴友的口中出现。
“有两个可能,”陈铮后来对此分析,“要么是驴友的装备不够专业,存在质量问题。要么是体感问题,因为他浑身湿透,因此触摸所有物品都觉得是湿的。”
潮湿的环境中,所有人生火的尝试都宣告失败。在山梁夜间零下10度的寒冷中,每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次日早晨9点多,和学英被帐篷外的响动闹醒。隐约中她听见其他人在收帐篷的声音,于是直起身子走出帐篷。外面的世界一片银白,风雪较前日更大,气温更低。队伍中的其他同伴已经基本收好帐篷,大家已经决定继续赶路。
前夜扎营的位置位于海拔3524米的西源,由于夜晚气温极低,许多人的手机出现失灵、关机,一行人中,只剩上海男人与另一山西男子的手机仍能开机。除此之外,木文胜随身携带的GPS导航也有剩余电量。
上海男人与山西团队决意抓紧时间赶路,云南队伍的众人纷纷表示跟随。
俞宁在那天早上并未来得及吃多少东西,匆忙间,他胡乱往嘴里塞了几片饼干,便收拾了装备跟上队伍,生怕落下。“当时只觉得要尽快走出去,留下来很可能没有生路了。”
和学英提出反对,她提议大家在帐篷内休整一天,等天气好了再继续前行。提议遭到坚决反对,“没人知道坏天气会持续多久。”“趁有体力抓紧赶路吧,等到了大爷海(有景区专设营地),就安全了。”多名同伴纷纷劝诫,就连丈夫木文胜也说,“还是要跟着大部队,单独留下太危险了。”
“当时大家都冻得不行了,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只想趁着自己还有体力,尽快走到安全的地方。”俞宁回忆,大家并没有激烈的争论,“领队的已经要走了,大家就默默地跟上。”
此时,10公里外的药王庙处,来自义乌的14人驴友团队决定原地休整。前夜,团队中的驴友“王者”与“xxx”的帐篷分别被大风吹垮、大雪压垮。具有专业登山背景的领队之一“闪电”因此判断,恶劣天气可能继续,前行太冒险。“闪电”等领队说服团队休整的底气,来自他们事先对线路的多方研究:“如果天气持续不见好转,只能下撤。”——实际上,鳌太线路有多处下山机会,只要掌握当地地势和路线,一天的时间便能安全下山。
然而,云南队伍一行8人并不清楚还有中途从山梁侧面下山的路径可走,几乎没有异议地,他们决定跟随另外4名同路驴友。在用了简餐后,于中午11点多顶着风雪出发。
“鳌太穿越是团队协作的项目,”在所有场合,陈铮都如此提醒户外爱好者,“最关键的是团队不要分散。”
这个说法在专业救援人员处得到了证实。“我们发现80%的案例中都是遇难者脱离了团队。”曙光救援太白山支队队长段建军说。
但这样的“铁律”,在一个网约而成的团队中,并没有被严格执行。
3号出发不久后,云南队伍中曾经历一个体现团队精神的时刻:44岁的董丽珍在行进不久后便与队伍失散。上海男人带领团队折返,找到董丽珍,重新将其带回了队伍。
但行进一个多小时后,大家就进入了“谁也顾不了谁”的状态。
风雪不停,气温仍在持续下降。皮肤由最初被风雪“砸得生疼”逐渐变为“失去知觉”。和学英注意到,丈夫开始出现失温症状:木文胜嘴唇开始发紫,脸色铁青,呼叫时出现迟滞。她不停地用双手揉搓丈夫的脸,内心开始出现不安。
队伍行进至鳌太穿越的高难度地带——九重石海。这里是第四纪冰川遗迹,放眼望去是绵延几公里的石群,每一块巨石都有一米多高。人们在这里挑战体力极限——大家需要顺次翻过这片石海,才能继续前行。和学英与杨利平落在队伍末尾,为了保护两名女性,木文胜选择殿后,始终走在杨利平的身后。顺利翻过石海后,风速加骤,人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必须匍匐前进。没有料想到的是,此时又突然起了浓雾,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就下降到不足两米。
半小时后,云南团队出现第一例失踪——木文胜不见踪影了。和学英大声呼喊,四处寻找未果后,她奔至队伍的最前方拦住同伴,跪下来哭求整支队伍停下脚步,帮她回头找寻她的丈夫。没有人同意。
双耳失聪的队员“萧峰”向我这样回忆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没体力折回了,我们希望尽早抵达营地,到了那里可以呼叫救援。”
俞宁在此时也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了,他的脚踝在翻越石海时扭伤,体力接近透支,但他仍不敢要求队伍停下。“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真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走到一处能让我活下去的地方。”
和学英转身跑至上海男人面前,再次跪倒:“求你了,你刚救了董丽珍,你再救救我老公,你的手机有电,求你了!”
上海男人哭了。他蹲下来扶住和学英:“对不起,我真的也没有体力了……我感觉我们可能走不出去了。”
多名采访对象谈及这一幕时,拒绝向记者回忆更多的细节,俞宁只是告诉我,“大家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十几分钟过后,队伍开始继续前行。和学英哭着咬牙跟在队尾,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恨恨地想:要是大家都走不出去,就好了。
很快,跟不上队伍脚步的队员陆续掉落。
木文胜失踪约1小时后,49岁的贾辉失踪。不到半小时后,杨利平也失踪。
再没有一名队友的失踪能阻挡住队伍前进的脚步,杨利平失踪后,和学英四处喊了喊,短暂地离开队伍后她果断放弃,再次跟上了大家。一路,再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再为了是否找人而争论,大家只是埋着头往前走。”和学英回忆,杨利平失踪时,一名队员对她说,“到了营地,我们尽快找救援。”
“那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没有余力去救助别人了。”下山后的俞宁拒绝了所有采访,当我试图询问他在山上是否有过挣扎时,这个27岁的男孩回答,“价值判断在那个时候是失效的。
贾辉与木文胜的遗体分别在和学英报警后的5至7小时内被找到。
被发现时,贾辉平躺在一处两块紧挨着的石头之间的缝隙内,双手裸露在衣服下摆前。救援人员猜想,“他是想把头塞进缝隙里避风取暖,并可能在生前取下了登山手套,试图将双手放进衣服里”。多年前,救援人员曾在太白山上发现一具驴友遗体:该遇难者生前将头塞进了一块岩石缝隙,以弓身站立的姿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木文胜则在距离贾辉约一小时路程处被救援人员发现。他趴在一处巨大的岩石上,脸面朝下,四肢展开。他的左脚踝有大片淤青,伴随骨折现象。距离遗体100余米处,其背包原封不动地放在地上。
“他或许是感到体力不支,选择放弃装备,从而使自己走得更远;又或者是暂时将包放下,想跑去四周探探路,但不幸再也没能折返。”“脚踝上的伤,应该是他在雪地上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原因。”根据木文胜的死状,专业人员这样分析。
云南队3人失踪当晚,太白山梁上的风速达7至8级,夜间温度达零下18至20度。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及时的热量补给,人体温度一旦降到35度以下,失温致死就是必然。
和学英深知丈夫和失踪同伴的生还几率渺茫,但当晚深夜抵达大爷海营地后,她仍然没有放弃四处联络救援人员。次日凌晨天刚亮,她便爬上山顶——那是附近唯一有信号的地方,报警、打119、联络当地救援组织。山民陈开稳便是和学英联络的其中一人,他本出身陕南农村,因家境贫困,自17岁开始便上太白山打工,常年定居山中,至今已经30余年。4日清晨,他带领当地11名山民出动帮忙寻人。
此时,西源的天空已经放晴。义乌队做出了继续扎营、晒干装备的决定。不远处,另一来自青海的驴友团队则决定分散:团队中的4人选择中途下撤,其余5人继续鳌太穿越。
“驴友穿越秦岭失联”的新闻已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登山者家属因联络不到亲人纷纷报案。由于太白山地跨3县,最高峰时期,3县公安局接到的失联警报共达40余起。据不完全统计,五一期间因雨雪天气被困太白山上的驴友达百人,共出动社会救援力量上百人次。
直到5月7日下午3点,最后一支5人的青海队伍安全下山。大规模的搜救工作就此宣告结束,山上只留下约20人的救援力量,继续搜寻最后一名失联者杨利平。
李燕昆已苦等3日。自4日上午接到和学英的电话,他几乎在电话那头吼叫:“不要下来再说,你告诉我,我妻子是不是已经身亡了?”当天晚上,他飞抵西安,一路摸至太白山脚下。次日,他强烈要求跟随救援队上山,不久后又被送下山来。在到达距离大爷海营地两公里处,李燕昆已经出现初步失温症状。“站在上面太恐怖了,不光是被冷到,而且会被吓到。”他回忆。
数千年前,白居易远望太白山写下“石拥百泉合,云破千峰开”,在现实中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感受。一名曾在穿越鳌太线时经历雨雪天气的驴友这样向我描述当时的景象:“那种恐惧很难言传。山底下的云贴着地面往山顶走,对面看不见人,风把松树都刮断了。”
按照国家体育局下达的《国内登山管理办法》,凡3500米海拔以上的高山,无论是科考亦或体育锻炼,均需在当地体育部门登记或备案。据太白县公安反映,此次被困驴友中,并无按照规定在相关部门登记的案例。
“体育是有法的,问题是,谁来执行?”陈铮曾多次代表中国登山协会就鳌太路线事故发生率与陕西省体育局进行探讨。去年,中国登山协会上交了一份《关于太白山山地救援系统研究方案》,内文提出,希望协会专业力量得以进入太白山实际登山管理,对相关户外行动实行专业的培训指导与门槛机制。国家体育总局登山中心明确表示支持,希望陕西地方推进。但在执行层面,陈铮等人遇到了多番掣肘。
“太白山地跨3县,又涉及多个主管单位,包括林业部门、军管区等,在实际推进时,行业壁垒无法打破,各部门间的协调出现问题。”陈铮表示,“要落实相关的严格管理,仍需要高层的推进。”
木文胜最终在妻子的陪伴下,于异乡结束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5月7日下午,距离木文胜50岁生日还有不到5天,和学英扑在丈夫的棺椁上,双目紧闭,良久无语,只是任由眼泪从眼角涌出。儿子与亲戚下意识地退出殡仪馆的主堂,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对相伴了25年的夫妇。自儿子开始工作,和学英夫妇便全身心投入到了户外运动中——木文胜从事物业管理工作,和学英从事外贸服饰批发,两人感情深厚,志同道合,又在经济方面许可,于是立志用剩余的人生行走美好山川。
和学英悄悄将棺椁打开,伸手轻轻在丈夫的脸庞上擦拭。高山失温的遇难者通常死相并不恐怖,他们总是呈蜡像色,因死前长时间被低温环境带走体表温度,血液循环逐渐变慢,因此失温呈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人会像睡着一样,一直睡过去”。木文胜的表情平静,只是牙齿微露,像是咬紧牙关的样子。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前来,表示火化的时间已到,和学英抓起了丈夫的手,俯身亲吻。送别时,她用家乡话轻语了几句,便靠向一面墙,不忍再看。火化启动的那一刻,仿佛被召唤一样,和学英转身跪倒在火化室的门外,再次痛哭。
她并没有如和丈夫原本约定的那样,“下山后去西安品尝美食”,而是带着丈夫的骨灰,次日一早便登上返回家乡的飞机。
几乎在木文胜回家的同时,杨利平的遗体终于被找到,在距离贾辉遗体约一公里处,雷公庙至跑马梁上坡位置的右侧50米石坳间,杨利平卧倒在地,身旁是尚未支起的帐篷。她的背包中已没有食物。据救援人员推测,“她试图下撤,在风力较小的地方支起帐篷取暖,但失温导致她四肢的力量渐失,在搭帐篷的过程中,已经支撑不住。”
“只要及时下撤50至100米,在装备充足的条件下,迅速补给能量,人就能多一线生机。”陈铮叹气,“就差那么一点点。”2002年5月1日,上海登山爱好者华峥嵘只身前往太白山登山探险,在从南麓攀登太白山顶峰时,遭遇暴风雪失踪,经过西安市300余警民全力搜救,其遗体于5月12日在海拔3600多米的第四纪冰川遗迹石海北梁顶被发现。
2008年6月24日,西安户外活动者张某、宗某、边某在鳌太穿越,当行进至2881米的跑马梁中部时,因3人因意见不和,边某独自一人在大石河段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2009年1月3日,西安13名户外活动者在秦岭名蛇的带领下穿越鳌太,一名叫大白鲨的驴友在行至3400米的大梁石庙时走失,后秦岭名蛇带领多名驴友救援,直至1月7日大白鲨才走了出来。
2010年1月2日,西安大脚丫户外运动俱乐部杨女士在穿越鳌太时,凭借自己体力好,又有多年户外经验的优越条件,抛开团队,独自前行,最终迷路走失在太白山,虽经多方搜救,至今杳无音信。
2010年7月23日,辽宁驴友“顺溜”和同伴郝开进行鳌太穿越时遭遇强暴雨,迷困太白梁,太白县政府组织救援突击队,使2名驴友成功获救
。
2010年两名当地药农在万仙阵附近采药时遭遇暴风雨及大雾,两人在茫茫石海中走了五天五夜,一人由于体力不支,失温被冻死,另一人奄奄一息躺在雷公庙的石缝中,后被路过的两名河南三门峡驴友救活,送至大爷海接待站
2011年1月29日,西安市某医院职工“踏雪”,独自一人在穿越鳌太时,本应一周时间的穿越行程,却因为气候条件过于恶劣,直到22天后的2月19日,才从太白山走出。
2011年4月22日,陕西鳌太牧野户外运动俱乐部领队牧野带领三名信阳户外爱好者穿越鳌太线路时,当行至麦秸岭时,牧野因为感冒导致肺水肿,后下撤至药王庙的地方而死亡,年仅32岁。
2012年8月18日西安9名驴友登鳌山,5人失踪,200余人搜救至23日,1名驴友遇难。
2012年9月7日,来自北京的11名驴友从鳌山塘口登山处出发,计划一周时间完成鳌太穿越,但只有10人平安出山,1人中途走失。
2012年11月24日,来自各地的10名驴友计划徒步两天穿越鳌山,但当天到达鳌太3000米海拔,突现暴风雪,导致3人死亡,7人严重冻伤。
2013年6月9日,张先生与网上认识的2人相约穿越鳌太,在活动中产生分歧,与其他2人分开。行至海拔3500米时,风大有雪,环境恶劣。路过驴友无能为力,只能给予物资支持。最后因失温死亡。
2013年6月12日,湖北驴友施曼(网名:风信子飘飞)鳌太失踪,至今无下落。
2013年9月27日,杨某参加户外俱乐部商业组织性质的鳌太七天穿越,行至金字塔时候,遭遇大雾降温,多名队员失温。就地扎营,杨某因失温严重且没有得到有效救助,第二天早上死亡。
以下14年的是论坛陕西领队提供(某些原因,名字不透露):
14年五一期间,3人因暴风雪受困,救援队救出
7月青岛游客在拔仙台附近走失,至今未找到
8月初大石河营地附近一具雨披盖着的尸体,身份不明原标题:穿越“鳌太线”热潮下的绝命之旅
无人区内遇到暴风雪,云南一驴友团队三死一伤;17年来鳌太线共遇难21人,失踪8人
她侧身躺着,空荡荡的登山包在脚边,身体半裹在睡袋里,双手乌青,身后帐篷已经打开但没有支撑起来。
5月9日下午4点,在海拔3500米的秦岭太白山上,本被积雪覆盖的杨黎平遗体露了出来。
这天距离杨黎平进入太白山徒步穿越开始,过去了12天,她也是“5·4穿越鳌太线驴友遇难事件”中,最后被找到的失踪者。
杨黎平,47岁,昆明市人,出租车公司文员,之前有两年短途户外经验。
一场预期中无惊无险,顺顺利利的穿越行动,最后变成了3死1伤的惨剧。
网约“鳌太线”
杨黎平、和学英、木文胜、贾辉、董丽珍等8人组成的“云南队”,因为3死1伤成为这次5·4事件里的主角。
和学英告诉记者,她和木文胜是夫妻,8个人里年龄最大的50岁,最小的20多岁,有的做文员,有的做生意,也有人在私企上班,大家平时不甘平淡,爱好爬山,昆明周围的山都爬遍了。
4个月前,他们通过网约,决定在小长假里徒步鳌太线。
户外圈子里所谓的网约是指无领队,无跟团费,全AA制的徒步方式。网约还有约定俗成的“三不问”原则:不问姓名、不问职业、不问隐私。
和学英说,他们之所以选择鳌太线,是因为这条线这几年太出名了!
鳌太线,是驴友们的称谓,即纵贯秦岭鳌山与太白山之间的一条主脉线路。太白山的主峰拔仙台是中国大陆东半壁的最高峰,海拔3767.2米,第二大高峰是鳌山(也被称为西太白)标志塔海拔3476米,鳌山-太白,两个秦岭主峰的高点被连在了一起。
鳌山以爬升难坡度陡,沿途没有补给点著称,太白山则以路线绵延、景色绝妙著称。从鳌山穿越到太白山直线距离80公里,实际距离超过170公里的鳌太线,成为中国五大最艰难的徒步线路之一。
有官方记录的鳌太线驴友穿越元年是2001年。
一位驴友说,驴子以走鳌太为荣,尤其以冬季走鳌山为“壮举”,以走鳌太作为加持自己成为强驴的一个标杆。
李燕昆说,为去鳌太线杨黎平准备了三四个月,装备都是现在网上买的,之前她只有爬山时的腰包,“帐篷、睡袋、登山杖那些都是第一次用,睡袋是在网上买的,900元。
除了杨黎平,队里其他人都走过长线。和学英在群里发了攻略,这其实是特意给杨黎平看的,还跟她讲了很多遍,“我不担心她会有什么问题,平时爬山看杨黎平身体很强壮,性格开朗、做事麻利”。
事实上,这个8人的云南团队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意识到此行的凶险。杨黎平的丈夫李燕昆回忆妻子出发前的乐观,“她之前说是和驴友一起去穿越太白山无人区,我以为无人区就是没有人住的地方,和以前一样没多想。”
李燕昆说,妻子自从接触了登山就跟着了魔一样,每逢周末,她就和驴友们相约出去登山,拦也拦不住,只好默许。
一个细节是,杨黎平出发的时候登山包里的食品只背了6个苹果、饼干还有一些小零食。李燕昆给包称重,“15公斤,多了她背不动”。
动作表情看上去很舒展
4月28日,杨黎平等人乘飞机抵达西安。当晚8人住在太白县咀头镇塘口村。
太白县以境内的太白山得名。自2001年鳌太线穿越开始火热,近十几年来,每年前来的驴友络绎不绝。
塘口村海拔1700米,从村里到达登山口还有3公里。
晚上十点半,杨黎平给丈夫李燕昆发了微信,告诉他她已住在山脚下了,准备睡觉,明天上山。
4月29日早7点,杨黎平等8人到达登山口。
太白县内登山口众多,都是村民或者驴友走出来的,从最东边的鹦格镇到最南边的黄柏塬核桃坪村这一段,就有几十个登山口。
塘口村的登山口形似一个小垭口,下方是正在兴建的15万立方米水库的工地,水库上方龙王溪流水飞溅,再往深处,密林凉透。
8人团队并没有到太白县教体局登记备案,“私人登山,没必要登记,因为谁也没想过会出事。”和学英说,他们也没有找向导,虽然塘口村内就有多位经验丰富的村民向导,而是独自上了山。
太白县招商局局长、生态办主任陈军岐说,鳌太线刚热起来的时候,太白县就建立了向导库,90多个有经验的村民向导被纳入其中,当时建向导库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管理提供服务,向导不仅体能好,登山经验丰富,对气候,道路等都非常熟悉,在遇到突发天气时能够随机应变,带领驴友脱离险境。
云南籍驴友之所以没有找向导,陈军岐分析说,一是他们认为网上攻略足够详细,觉得能够独立攀登成功;二是一个向导一天收取的费用在400元-500元,花费不小。三是有向导带领,没法满足探险的心理需求。
4月29日、30日,5月1日,连续三天,太白山上天气晴朗。和学英等8人团队白天行走,晚上扎营。路上,他们遇到了来自深圳、义乌、常熟、上海等地的驴友队伍,后来3个山西和1个上海的驴友也在5月2日天气骤变以后跟他们走到了一起,云南团队变成了12人。
没有人会想到危险已临近。杨黎平的妹夫于维佳说,杨黎平上山后还发回过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穿着紫红色外衣,戴着遮阳帽,背着红色登山包,动作表情看上去很舒展。
按照既定的5天行程,再走2天,他们就可以完成穿越鳌太线的“壮举”。杨黎平告诉过李燕昆,5月7日能回到家。
风云突变
5月1日晚,已经晴朗了三天的太白山开始起风。5月2日凌晨,下起暴风雪,还伴有大雾。
塘口村向导郭小军4月30日带领35人上山捡垃圾,看到天气骤变,他决定立即拔营下撤到黄柏塬镇核桃坪村,并力劝遇到的其他队伍下撤。
5·4事件后,有驴友在网上贴出了4月30日、5月1日的卫星云图,可以很容易判断出5月2日陕西境内的恶劣天气。
太白县每年会根据气候的不同,发布禁止登山的时间,通常是每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五月,而登山最稳定的季节是每年端午节过后到十月之间。
郭小军说,可能是因为今年有闰6月,天气确实要冷一些。往年太白山积雪在五一都会化了,而今年北坡到现在还被2米深的雪覆盖。采药人也不会这时候进山。
彼时,来自云南、深圳、青海、义乌、常熟、上海的队伍,加起来约有两三百人徒步的鳌太线开始乱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走鳌太并希望就此成为强驴。情况变得复杂,这里面有人听到劝阻马上下撤,有人扎营挨了一天后决定下撤,还有不少人自始至终坚持不下撤。
“很多驴友根本没有识别天气的能力。”郭小军说。这种天气转换不像是洪水来了,看到水变浑浊了,知道还有1分钟逃生的时间,这种转换往往是你没注意的时候以为来了一朵云,实际上来的是一个小型寒流,而具备这种识别能力的,是住在山里的原住民。
云南团的驴友没有选择下撤,大家决定继续走。和学英回忆当时的情景:“大家都觉得,路费都花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谁愿意无功而返?至于天气,可能等等就好了。”
彼时,12人的队伍正走在太白山海拔3300米以上的地带,这里是鳌山到太白山山脊加南北延伸的峰岭构成的太白山主梁,是秦岭的“脊骨”,也是太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
5月2日,天气越来越恶劣,由于体力不一样,12人渐渐分成了两组,和学英、木文胜夫妇,杨黎平等在后面6人组里,这时候和学英发现木文胜和杨黎平还有一位山西的驴友,脸和嘴唇发紫,牙齿打颤有失温状态,于是找了背风的地方扎了营,烧了热水给他们喝。缓过来以后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到达东塬的时候,赶上了前面六人,扎帐会合。
5月3日早晨,没有雾,雪小了些,和学英和木文胜本来想继续留在营地休整,但因为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把所有人的衣服睡袋都打湿了,除了和学英和木文胜,其余的人一心想趁着还有体力,赶紧到达大爷海营地,那里有房间也有床铺,暖和得多。
害怕落单,和学英和木文胜没再坚持,跟着大伙一起上路了。
队伍行进至鳌太穿越的高难度地带之一——万仙阵,乱石遍布,第四纪冰川地貌冰形态清晰。有些地方雪深到了膝盖,越来越冷,为了赶路,众人包都没有打开,不吃不喝,一直在走。下午5点到达雷公庙,所有人已经浑身结冰。
在庙里只停留了几分钟,和学英等人看了一下路线示意图,觉得还有体力就出了庙。
正是这一决定,让和学英等人事后追悔莫及。
“都在逃命,都在往前走”
出了雷公庙,这时候一下子风大到人站不稳,有些人趴在地上,有些人侧着身子往前。没有料到的是,此时又突然起了浓雾,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就下降到只有一两米。
和学英与杨黎平落在队伍末尾,为了保护两名女性,木文胜选择殿后。
和学英趴在地上往前,眼睛就像得了白内障,什么都看不清楚。当时自己感觉只过了两三分钟,之后她回头发现只有杨黎平在后面,木文胜不见了。
和学英急忙返回去寻找丈夫,她使劲呼喊丈夫的名字,除了呼呼风声听不到回答也见不到人。
熟悉太白山气候的当地一位村民说,在太白山上,大风来的时候往往会起大雾,有时会伴随雨,山里人管这叫白毛风、风雨雾,这种天气两人相隔即使只有1米也听不到互相之间的喊话。
因为气温极低,许多人的手机出现失灵、关机,和学英回忆:“其他人都走到前面去了,我就跑去喊他们,那个时候个个都为了逃命,我们只有两部手机有电了,他们就往前面跑,上海那人跪在地上,我就把他拉住说一定帮我找老公,我说你们要等我,反正我不走,你们要等我,他也哭了,他说他体力没有,命也要没有了,一个个都往前走。”和学英说,她知道没有指望,那一时刻,决定往前走,“到大爷海有信号,能求救”。
当时,就剩杨黎平和她在后面,在木文胜失踪40多分钟后,和学英发现,杨黎平不见了。
“我喊她的名字,回去找,可什么都没有”。
走在和学英前面的49岁的贾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失踪了。
夜里到达大爷海,这是太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接待站,站内人员迅速搬出炉子,烤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的嘴才能张开说话。和学英在绝望和期待里度过了一个晚上。5月4日6点,她在大爷海对面的山梁上用微弱的手机信号报了警。
5月4日,太白山驴友救援全面展开。曙光救援队太白山支队安排就近队员陈开稳带领4名队员形成搜救第一梯队展开搜寻。太白山支队段建军支队长称,整个搜救过程,曙光救援队总共调动了四个梯队59人。
由于鳌太线80%在太白县境内,太白县由生态办牵头,县公安局、教体局配合,组织县户外救援队、背工、向导、公安干警等救援力量50余人,组成3个救援小分队,于5月4日下午,分别登山进行搜救,3个医疗小分队也同步守候。
5月5日下午1点,木文胜的遗体被发现,他的背包没有打开,人和背包距离5米。木文胜趴在地上,一条腿骨折,脸扣在石头缝里,像是躲避狂暴的风雪。
5月5日下午5点半,贾辉的遗体在雷公庙以东两公里处梁上被找到,他靠在石头上坐着,登山包还在背上,他的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没有戴手套。
直到5月9日太白山才晴朗起来,积雪开始快速融化。下午4点10分,在雷公庙以东梁上南坡30米左右的一堆石窝里,本被积雪覆盖的杨黎平遗体露了出来。
她侧身躺着,空荡荡的登山包在脚边,身体半裹在睡袋里,双手乌青,身后帐篷已经打开但没有支撑起来,2米外是打开的腰包和手杖。
一位参与救援的队员分析,如果一个人在10分钟之内做不到搭帐篷、固定帐篷(抗风6-8级)、戴手套、取睡袋等一系列动作,大风一刮气温最少骤降10℃-15℃,失温基本上是首位致死原因。团队人员走丢或者彼此之间连接中断,没有有经验的领队带领大家,都是致命元素。
太白山成了太白县的负担?
塘口村登山口处,新立起了一块太白县人民政府禁止所有户外运动爱好者随意组织和发起登山活动的公告牌。
公告称:执意开展户外登山活动的组织及个人,应提前五日将活动时间、地点、路线、人员名单、保障措施、应急方案等向县教体局备案,违反以上规定的,对组织者处五百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五千元以上二万元以下罚款。公告设立日期为5月5日。
对于这次鳌太线3名驴友遇难事件,太白县招商局局长、生态办主任陈军岐告诉记者,他们心力交瘁,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陈军岐说,鳌太线已经是国内死亡率最高的徒步线路,但它的凶险远不如它的荣耀广为人知。
陈军岐提供的数据显示,从2001年到2017年5·4事件,鳌太线共遇难21人,失踪8人,包括没报案的,总共有30多人。每年接到驴友报警遇险7到8次,平均每个小长假都会接到至少1次报警。
而据陕西曙光应急救援协会统计,2010年到2016年底,曙光救援队共在秦岭地区搜集102次,帮助412人脱离险境。
陈军岐说,从2001年到现在,太白县已在搜救上投入了五六十万元,这还只是初步的概算。越来越多的驴友是通过网约自发组织登山的,他们啥时候去的,他们从哪里上去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山上生命遇到危险,才报警,有的报我们的110,有的报宝鸡的119,通过报警我们才知道山上有这么多人。
陈军岐说,他对此也颇感无奈,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你不准上山,你无法限制人身自由。反而,越是难以攀登,越是刺激驴友挑战的心理。而对政府来说,接到报案后,当地政府必须承担有关职责,并从人道主义精神出发处理事情,但这个过程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
塘口村有村民认为,因为大量驴友的涌入,太白山已经成了太白县的负担。
一位熟悉户外运动的业内人士认为,从政府管理的角度看,登记备案是最人性化、最稳妥的安全保障。
“从2014年我到现在单位上班,没看到一个驴友来备案。2014年以前,据我了解,备案的也寥寥无几。”陈军岐告诉记者,即使如此,他们仍将坚持备案登记制度,同时发动村民自发组成平安志愿者团队,在农闲的时候,劝阻不通过登记备案进山的驴友。
为节约大家时间,特简单编辑了这篇说明,只保留所有事情经过,给需要了解经过而不需要听废话的朋友们阅读。
今天太保在自己管理的网站发出此说明,转贴如下:
一直想说的话未说,一直想做的事默默准备,借中华户外网这个全国驴友网站,我想说:当置身于鳌山事件的“风口浪尖”——对不起,我是领队!以悼3友之天灵、以慰家属之苦痛、以告全国之驴友!!愿逝者安息!!!
我作为本次活动的领队,事件回顾:本人于月初在各大网站发布鳌山出行活动召集帖。我们按照约定时间23号下午18点集合准备出发,由于车未带防滑链而于西三环换车,因而延迟至19点20从西安出发,于晚上23点多到达太白县吃完饭后住宿;24号早上7点多早餐后出发,于8点半到达鳌山登山口合影后开始登山,当日的行程较短,但拔高大。不管几点我们都将按照计划晚上扎营3300米营地(历次重装我们都会在这个地方进行扎营享受鳌山日落的奇迹和日出炫丽。正常用时7个小时左右),照完相30分钟后所有人登上了第一个练驴坡,休息了10多分钟后又开始了第二次的登高前行,于10点20左右到达牛头树拍照、留念合影、休息后继续出发,于11点50全部人员到达2900营地休息午餐。12点40多开始出发经过第一个草甸、杜鹃林、3000营地休息,后又经过原始松林、高山矮松到达3100营地,后经过石海、鳌神(鳌太线路的守护神)留影,于24日下午15点半全体人员到达3300米营地,扎营休息,然后晚上一起火锅、篝火……一夜无语;
25日早上9点再次出发,11点多在到达导航架前的指示标杆时,天气陡变,瞬间开始狂风突袭,能见度不足5米,我们一个紧跟一个继续前行着,即使到了导航架面前也差点没能看见导航架,虽然天气恶劣,但真正见到导航架的那一霎、着实还是让大家有刹不住的兴奋,此时是12点10分,大家抓紧时间拍照、留影。之后,前行约略20分钟,在暴风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下,我决定原返并告诉大家(因为1、是吹着东风我们要迎着暴风雪前行势必影响我们的前行速度 2从塘口下的路程长)杨哥说,你是领队听你的。我们就开始了原返,回返不到5分钟,“和尚”说腿拉伤了,走不了路,强子照顾着越来越慢。笛姐是和“和尚”哥一起报名的,就坚持相扶和尚,他们三个就那样慢慢地走着挪着。在一个石头后面将所有人集中后将和尚包里的不需要的物品一一拿出并丢掉(最后只剩下:帐篷、睡袋、衣服、冰爪、锅灶和一个饼)。此时暴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小。我知道那样下去会给他们三个人造成什么后果。就让强子和笛姐往前走我去扶,加快运动,开始笛姐也不愿意走,在我的一再坚持和呵斥下才慢慢地挪到了队伍前面。这是我将保温杯拿出来想给和尚喝一口热水,可是盖子已经冻实了根本就打不开,我只能扶着他一边走一边告诉前面往左、往右以防迷失。我当时心里十分着急,硬是强撑着,搀、扶等等,用尽各种借力的姿势,希望能缓解一下这个一米八老哥的腿疼,争取运动起来,但他的腿伤,还是直接影响到了整支队伍前行的速度,走上5步就跌倒,一倒就要睡觉。我知道他的心里防线已经崩溃,失去意志力无法再坚持,慢下来之后。那段之前20分钟完成的路程,返回时后来竟用了2个多小时(近7级的大风效力,参杂着大雪),当时变天后突发而至的暴风雪与难以想见的风力与二个人手拉手都站不住的险情,把我们逼到了某个极端的情境。由于能见度极低加上暴风雪的肆虐,前进道路有点偏移,我前行几步经过他们的面前时也是心头冷汗,发现起先还帮助搀扶过“和尚”的笛姐脸色发白(已经是有些失温反应加上少许的高反),杨哥也一样的症状,就叫他们加衣服,暴风雪的狂虐让他们无法停留拿衣服。大风地迅速带走人的体温。回顾起来,当时我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和尚”的急救上,艰难而全力在帮助和协助他不要掉队,他每走一步,都体力不支地需要躺下休息一会。不得不,我将全部人员集中一起,说明了他实在是走不到安全区域下,大家必须下降海拔下撤到一个相对于大梁风小的背风处扎营,补充体力、躲避暴风雪。由我带着大家下梁,强子留后继续拖着和尚下,其他人搀扶着另外两人陆续下降,找到一块相对风小的石海处,有几个大的竖起的石头,我让大家拿出睡袋加暖想办法撑开帐篷并开火烧水。回头不见强子和和尚的身影,跑过去才知道和尚越来越不行了,过不了石海,接下来就是开始失去知觉,渐渐地意识不清,已经彻底挪不动,甚至让爬都爬不动了,所能想到的办法里,包括用绳子系在他的身上,我和强子试图拖,也告失败。我便让强子过去叫几个人过来…此时我们距离其他人直线大约100米左右,强子走后,我不听地搓着他的手、拍打着脸(不能让其睡觉),他才有点清醒往前爬行了4、5米的样子,在一个大石头的地方彻底绊住了脚,一步不能前进,这时老孙、湖北的阿勇和强子过来了,我们四个人合着力,也实在是无法将其移过这个石头,一步也动不了。最后只能就近在这个石头下方进行避风,让其先躺下。并让强子过去拿了他的睡袋和帐篷。我跑过去看其他队员:笛姐坐在石头上杨哥躺在石头后面一动不动,睡袋也么有拿,包也么有取下来(我知道他们两个已经严重失温和高反),小布不停在那里走动着,老张和老冯一人背着一个石头跺着脚,这个时候我知道我需要救援,紧急救援,要不然我不敢去想象那个后果,更不想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当时我有点沮丧,也有点泄气停留了数秒,我还是决定去3300营地附近打电话求救,我想保住更多人的生命。。。。强子他们三人这时也过来了,我让他拿出地席给笛姐裹上。强子的手由于冻伤拿出地席的那一刻还么来及打开就被狂风肆虐走了。我安排强子和其他人给笛姐和杨哥套上睡袋,想办法撑帐篷并相偎在一起。生火烧水,也许喝点热水他们会好点,事实上帐篷根本就撑不起来,火是更是没有办法燃着。
在选择谁去打电话的时候,我们也面临了选择(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谁都想离开这个可能永远离不开的地方)……强子是副领队虽然对路线熟悉但还是抵不过暴风雪的迷惑。最后我决定带老冯去3300营地附近,因为他已经成功走过3次鳌山了,相对于其他人路线较熟点、沉稳(我再一次用我们的生命进行了赌注)这个时候已经是25日下午的3点多,我安排好其他人后,带着老冯冒着狂风暴雪继续出发、去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求救。6点多我们到达3300米营地(也就是我们24号晚上扎营的地方)附近一个微弱信号的地方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援电话(太白县公安局是25号晚上23点左右到达了鳌山登山口,但因暴风雪而未能上山),告知我们的具体方位以及现状并明确要求从23公里登山处上山。打完电话后,我用对讲机联系强子,终因暴风雪未能有效联系上。天色已暗,我们开始扎营。这个夜晚是漫长的、这个夜晚是孤寂的,这个夜更是恐怖的……26日凌晨3点半左右风停了,我赶紧用对讲机联系强子(他们也一夜未眠)这次终于联系上了,同时也传来了我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他们三个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26日早上7点左右一直没有听到救援人员的声音,我和冯哥商议由他下山去找救援人员,我过去接应山上的几人,但因冯哥提出对路不熟以及速度安全等问题与种种考虑,最后还是决定由我亲自下山。我交代他一定要等到救援人员,指明遇难地点后和救援人员、其他人一起下山。由于25号救助“和尚”的时候,我连续2次踩空膝盖碰到石头上受伤,小腿肌肉拉伤一次,也直接影响到了我的速度,这个时候,忍着也好、斜着也罢、不敢做任何的稍停、一路急下山,从3300米营地一直到林护站。我是于26日的中午11点左右到达23公里护林站的。接下来便是:1、请求工作人员帮我报警之后。2、我立即与陕西EPV救援队总机联系,总机人员给我了救援队负责人的电话,得知他们在太白县正在研究搜救方案,我再次明确地说:我们不是等待搜救,我们需要紧急救援、抢救,并明确告知我和他们的具体位置。此时蔡家坡户外救援的车王、天网给电话说,他们马上出发,争取第一时间到达23公里(他们积极做出的救援方案里,包括兵分两路,一路塘口集结,一路县城集结准备去23公里处)。3、与保险公司取得联系,就事故的情况简单进行了备案,并临时留下联系方式。4、我找到林管站的护林员让其帮忙找些民工先行上山救援,这些可敬的民工朋友最后上去了10人,由于他们不知道上山的路,我说你们先沿着我下山的脚印先上,救援队的朋友随后就到,他们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在这里,再一次深深地鞠躬并感谢他们,这份危难处无条件地施以援手,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这份沉而厚重的感谢,他们也是第一时间与山上的朋友汇合的。5、与“迪姐”和“和尚”的朋友偶遇,联系上彼此后,让其通知他们的家人。而四川的杨哥给我留的家人电话没有打通,就暂时没有联系。6、通知群内的管理员,开放所有群,任何人加群一律同意,以便所有关注的人员可及时了解到第一信息。下午1点半左右,蔡家坡户外救援队与迪姐的几个朋友同时抵达23公里。我将山上的朋友所处的详细位置告知天网后,并告诉他们说,先于你们出发的10个民工已经上山了,但他们不知道路,你们轻装上去,装备安排随后的人员带上去。他们也就马不停蹄地一人带了一瓶水开始出发。下午2点左右太白县政府、生态办、公安局、医院的人员以及蓝天救援队、陕西EPV救援队的领导朋友也先后到达,下午4点左右参与救援的大部队都相继到达,并正装上山。直到下午6点左右最后一名伤员下山,一直未等到其他三人身影……我不得不相信,我失去了我的三名队友,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那份难言之痛,不言而言在我与其他6人的握手拥抱里。晚上9点多我们回到太白县公安局,进行笔录,并送其他人去医院治疗,我则留下继续向公安局的同志讲述事情的先后,晚上临时住宿在了他们的值班室。
27日周二早上一到公安局,我就与惠泽保险平台我的理赔专员联系,惠泽保险平台我的理赔专员立即向太平洋保险公司进行了事件的通报,并得到了太平洋保险公司的肯定答复:太平洋保险公司从到达太白县的第一刻到最后签订赔偿协议,共用了不到5个小时。
27日早上我见到了迪姐以及“和尚”的家人。27日下午18点多,我见到了杨哥的家属。
关于驴友及网友一些疑问中比较关注和涉及到的几点,我想借这里稍做补充:
1、在法律与道德、社会与责任的角度,我将为此承担一个“领队”或“个人”所有的责任与义务(包括法律意义上的部分,如果说有的话)。
2、向逝者的家属真诚致歉。本人愿就该事故,不逃、不躲、真实面对。
3、关于“队员受伤仍行穿越的问题”——24号就受伤为什么不下撤?我想说的是,“和尚”哥是25号中午我们过了导航架原返的时候才说受伤的,正因为其的受伤,我们才临时决定下撤到石海处避风休息,而并非网上流传的24号(周六)就已经受伤,已知受伤。
4、装备问题:虽然在召集帖里有多处提醒“昼夜温差较大,做好防寒准备”“中空棉睡袋或者羽绒极限温标为-20左右”等等,这里首先在我作为领队,做得尚有欠细致之下,不得不提到几个重要的细节,以望后续驴友们不至忽略而规避一些风险,可以有所重视和关注:同行的这次的队友穿着自带帽子的冲锋衣,由于冲锋衣自带的帽子是没有带绑绳子的帽子,系紧靠冲锋衣上领外的塑料粘贴搭伴来进行与冲锋衣的连接,而天冷、风雪的时候,帽子下檐与冲锋衣的粘接处都因为结冰、而无法真正连接在一起,这就形成了冲锋衣的帽子实际起不到护风的要求,从而容易导致耳朵被冻伤,失去听觉,如果进一步延至头部,会很快导致意识模糊而失去知觉……还有就是所谓的“貂皮大帽子”,高海拔才知道,这类帽子在严寒情况下,会缩水,变硬变小,以致根本不能直接护住耳部……这二点,非常的至关重要,在这次事故中,它们也扮演了不小的一个角色。因此,希望能给到各位驴友以“提醒”。
5、扎营问题:由于特殊情况下选择的特殊区域,在导航架大梁偏东南方向一处石海下方进行的扎营(海拔大约为3350左右),虽然风没有大梁上那么大,但也不算小。不带加厚的手套5分钟就能冻僵,强子最后的冻伤就是实证。下到避风处后的石海找到一个大石头,最多只能呆2人,这样的条件下,让大家挤凑一起,貌似是一个权宜之选、而于那个当下的“实际”,不太可行的方案。
6、关于鳌山登山的次数问题: 关于媒体报道上,有一个数据:一年之70-80次鳌山行问题,纯系译误(原话为:一年7、8次,仅仅11年12月17日至12月3月17日就上走了9、10次,当时记者有记载)。关于这个,谨此更正。
7、领队和收队的问题:本次活动两日重装鳌山,含我本人在内的10人,由我带队,强子收队。
8、关于微博以及朋友们的支持性言语:我想说的是,任何人,都会有他的三二好友与多少能够理解他一点的朋友。
9、关于保险问题:这断时间以来也有很多人问我保险的事:为什么3.7元能保30万?关于这一点,顺道一并回复了。一些5元、10元甚至15元的保险,最高也只能15万。我只想提醒说你要对保险的作用以及要去的山野之风险,有了一定的评估之后,根据他去选择你的风险保险。本次活动我通过惠泽保险平台给大家强制购买了太平洋保险开发的一款专对户外运动之含高风险的险种,保费3.7元含意外伤害保额最低30万,医疗最高3万。
感谢并祝福每一位。
太保发声-转帖鳌山太保对山难过程回忆(985楼添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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